2019年10月，在第70届国际宇航大会上，美国航空航天局局长Jim Bridenstine在报告中谈到该局的阿尔忒弥斯项目与国际合作关系

来源：NASA Bill Ingalls

在多国竞相推动探月工程的形势下，如果一切按照计划进行，那么在2030年之前，人类将能抵达月球并开发其资源。但是尚待开发的月球将成为各国竞争的前线，还是合作的舞台呢？NASA（美国航空航天局）将一系列构想写进了其新近发布的《阿尔忒弥斯协议》（Artemis Accords）中，在大家都能遵守并与美国合作的前提下，它将保障国际合作，并为月球上的每一个人提供“安全、和平且繁荣的未来”。

该协议源自NASA的阿尔忒弥斯项目（Artemis program），并在美国总统特朗普领导的白宫和美国太空委员会（National Space Council）的一份文件推动下达成，该文件宣称将在2024年之前让美国宇航员重返月球。协议涉及到发生在地月之间和月球表面的活动。

该协议首次向公众披露是在5月15日的一场媒体宣传上，NASA宽泛地描绘了协议中10项原则的轮廓。它们以1967年联合国《外层空间条约》（United Nations’ Outer Space Treaty）为基础，名义上使美国以身作则，提出的更多是大体行为规范而非具体细节。例如，协议呼吁设立“安全区”，以保护未来的月球基地免受敌对国家或公司在其近处活动的干扰或损害。

上述规定会产生这样一个问题：除了保障宇航员日常生活的基础设施之外，月球上还有什么是值得保护的？来自科学的回答虽不确定，但也颇为诱人：答案总体上取决于月亮上极少被探索的区域下埋藏着什么资源。许多研究者比较关注月球上最阴冷的环形山深处，它们分布在少有日照的两个月极附近。那里似乎存在着大量可被开采并转化为氧气的冰、饮用水、甚至还有火箭燃料。有人设想通过开采这些冰来建造自给自足的月球殖民地，并在月地之间搭建用途广泛的燃料仓。少数人还推测月球最终能为能源短缺的地球提供氦-3（一种太阳风带去并沉积在月球表面的氦同位素，可作为核聚变反应堆潜在燃料）。

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些潜在的资源是否会排他地按照“先到先得”的方式被开发，取决于《阿尔忒弥斯协议》或其他类似的政策是否被采用，以及如何执行。但是并不是所有具有宇航能力的国家都从协议中看到了利益：该协议会不会是又一个“美国例外主义”的例子，一场新发生在地球之外的“天定命运”式的权力争夺呢？

不同的观点

乔治·华盛顿大学太空政策研究所（Space Policy Institute at George Washington University）所长Henry Hertzfeld认为，我们必须结合其他新的进展和声明去理解《阿尔忒弥斯协议》。具体而言，他指出，在4月6日特朗普总统签署了一项行政命令，该命令关乎美国在恢复并利用包括月球和其他它天体在内的外太空资源方面的政策，并宣称“从法律和物理上看，外太空是人类活动的特殊区域，美国并不将其视为全球公域”。

综合来看，Hertzfeld认为该行政命令和《阿尔忒弥斯协议》表明，美国或许正试图单方面地定义空间法中一直以来较为模糊的部分，而事实上不同的国家对这些部分有着不同观点。“尚待回答的问题是：且不说俄罗斯和中国等其它国家，我们在太空中最亲近的盟友会不会接受我们提出的协议，并进一步在探月活动中成为我们的合作伙伴？”他补充道，“这些问题中，很多都像空间法本身存在的问题一样带有情绪性和政治色彩。而困难在于协议的细节以及如何磋商达成最后的合约。目前为止，困难仍未被解决——美国尚未与其它任何一个国家签署《阿尔忒弥斯协议》。”

Hertzfeld称，他将静观最后达成的协议，看看原本协议中的哪些部分是其他国家接受的，哪些是被拒绝的。。同时，已有迹象表明俄罗斯宇航官员对这一提议的看法。

俄罗斯联邦航天局（Roscosmos）局长Dmitry Rogozin发表推特称 “无论是对月球还是伊拉克，侵略的方法总是一样的：先组成一个‘意愿联盟’，然后绕开联合国甚至北约（如有成员国存疑），朝着其目标前进。”他补充道，后果“将会是一个新的伊拉克或者阿富汗”。 Rogozin对协议的若干方面进行了批评，其中包含有关安全区和月球开采的条款。

《空间法杂志》（Journal of Space Law）前主编，太空政策专家Joanne Gabrynowicz认为该协议的大部分内容取决于最后的官方文件。“在美国政府内部将其处理好并与潜在合作国家协商之前，我们无法知道真实的协议是怎样的。”她指出， NASA发布的大多数初步原则并没有为空间法框架添加新元素。但是其中少部分的确引出了重要的新问题，例如引进对“有害干预”和安全区的新定义，以及提出开采与利用月球资源的规则。除开美国不说，其它潜在合作国家将如何把这些条款纳入到他们的探月计划中还有待观察，Gabrynowicz说。

赞同的国家

“在制定合理可行的政策以获取并利用月球资源的过程中发挥领导作用，对美国来说是很重要的。”曾参与阿波罗17号（Apollo 17）任务并在月球上行走的地质学家Harrison “Jack” Schmitt说道。他同时也是美国航天委员会用户咨询小组（National Space Council Users’ Advisory Group）的成员，该委员会由副总统迈克·彭斯（Mike Pence）领导。

“1983-1984年间，里根政府协同其它想法相同的国家，在应对《海洋公约（Law of the Sea Convention）》繁复的规定并获得深海资源的过程中起到了领导作用，”Schmitt回忆。“如今美国放弃了1979年的《月球协定（Moon Agreement）》，转而将更加合理的1967年《外层空间条约（Outer Space Treaty）》作为基础，这是很重要的一个决定。”

Schmitt所提到的海洋法全称为《联合国海洋法公约（United Nations Convention on the Law of the Sea）》，它为全世界的海洋部署了一个综合的法律与制度体系，并制定了治理海洋及其资源所有用途的规则，包括环境控制，海洋科研，经济和商业活动，技术转让以及有关海洋事务的争端处理。一些政策制定者认为，《海洋公约》和其针对太空的后继者《月球协定》，管辖过度以至扼杀了一些科研和商业活动。

抢占高地

在评估月球的价值时，不能仅仅考虑其矿产和科学价值。比方说，无论是作为闪亮着的和平灯塔还是战争哨兵，月球能以上帝视角来看地球的重要性是不可否认的。自太空时代的黎明以来，国防官员们就一直在争论地月之间是否会像地球周围的低轨道一样，成为地面争端在地外的另一个竞技场。

根据私营组织和政府机构对21世纪月球及其周围活动的预测，在接下来的几年乃至几十年内，自然卫星是否会成为需要保护的经济发展区域？诚然，保卫贸易路线和通讯线路是传统的军事责任。而随着地月空间逐渐成为“高地”（一种优先或有利位置），这种做法可能仍会适用。

美国国防部太空发展局（Department of Defense’s Space Development Agency）已经起草了相关计划书，拟开发在外太空侦查月球附近空间的监视卫星，甚至是可以迅速到达目标区域的先进机动飞行器。此外，将开采的月球冰用于推进等技术的军事价值已得到评估。

当然，美国并不是唯一考虑到月球高地的国家。近期，一份由 2049计划研究所（Project 2049 Institute）和Pointe Bello提交给美国国会美中经济与安全审查委员会（U.S.-China Economic and Security Review Commission）的报告指出，自1976年前苏联的太空任务以来，中国在2013年成为首个登陆月球的太空大国。“中国的想法是多方面的，其中包括开采氦-3以替代化石燃料和太阳能。”

尽管该报告声称中国探月计划对人民解放军的直接利益尚不清楚，但其仍在评估中警告：“作为探月计划的一部分，中国展现了关键的太空军事能力，例如近距离作战与巡逻。”

包容还是排外？

美国海军战争学院（U.S. Naval War College）的国家安全事务教授Joan Johnson-Freese认为，虽然有可能引发冲突，但是NASA对阿尔忒弥斯项目的努力仍有可能促成一个十分团结的计划。她的判断具体上基于另一重大举措，即成立美军的第六分支——太空部队（Space Force）。

虽然太空部队的作用是保护美国地外的全部经济利益，但是Johnson-Freese称她还没有看到任何私立太空发展公司请求此类保护的声明。“虽然有模型表明，军事堡垒曾被部署于美国西部前线以保卫铁路修建和商业发展，”她说，“但是也有模型表明，在有潜在军事冲突的地区经济不会得到发展。因此，太空部队究竟会促进太空开发还是吓走投资者们呢？”

Johnson-Freese补充道，阿尔忒弥斯协议没有说明其国际合作是具有包容性的还是像国际空间站（International Space Station）一样排他，而后者阻止了中国的参与。“这种排他的做法仅仅是推动中国开发出了自己的技术，而且其速度相比合作可能还会更快，”她说道，同时指出她的观察不能代表美国政府，国防部，海军学院或海军战争学院（Navy or Naval War College）的观点。

具体的方案

位于美国的For All Moonkind是一个致力于将阿波罗计划六个登月遗址作为人类共同遗产来保护并保存的组织，其联合创始人Michelle Hanlon是一位《阿尔忒弥斯协议》热情的支持者。“我当然不认为该协议不会成功，”她说，“事实上，我会从另一个极端称其为一个飞跃般的开端。学术界思考与徘徊的时代结束了。人类将重返月球。而我们作为一个国际组织需要做好准备，以一种和平、有效且高效的方式管理发生在月球表面的活动。《阿尔忒弥斯协议》是一个太空大国提出的有关如何解决这些棘手问题的具体方案。”

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Hanlon从美国国务院和NASA释放出的信号中判断，他们已经开始与包括国际空间站参与国在内的“常规”盟友以及其它一些尚不具备太空宇航能力的国家商议。“看到最终生效的条款应该会很有趣，而我正想象着NASA和国务院的美国律师们为了执行这个协议而为难的样子，”她说道。

Hanlon认为，通过其雄心勃勃的提议，NASA已经预料到，并且正计划阻止对月球资源竞争性甚至商业性开采与利用不可避免的开端。 “他们当然不会说采矿活动，甚至商业活动应优先于所有其他活动，”她说， “情况恰恰相反：他们重申了NASA和美国政府对于科学共享的承诺。”

作者：Leonard David 著有《奔月：新太空竞赛（Moon Rush: The New Space Race）》（2019年，美国国家地理出版）和《火星：我们在这红色行星上的未来（Mars: Our Future on the Red Planet）》（2016年，美国国家地理出版）

翻译：郑宸

审校：马晓彤

引进来源：科学美国人

引进链接：https://www.scientificamerican.com/article/nasa-proposes-new-rules-for-moon-focused-space-r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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